旧上海情事之烟花

大姐

拼却明朝永日，画堂一枕春醒。

江南的小城在春天里绽出的绿，是没有到过江南的人梦里的颜色。这绿一丝丝，一点点从河边的柳叶里逃了出来。密密匝匝，反反复复。差不多就是我一直期待的心情。见到他的时候，正是这样莺飞草长的季节。 见到他之前，我只是江南万千平凡女子的一个。
父母去了以后，我在老街的清水河边开了家小小的旅馆。生意一直很清淡。日子也平淡的很。这个时候他来了。从此，我的生活不再是波澜不惊。
他来了，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，身材修长，下巴上有些泛青的胡茬，眼神里有些微微的落托和不羁。
他见到 我，轻轻地点了点头，微微一笑。一瞬间，我忽然感觉到这一笑的温暖。这温暖将使我那波澜不惊的平凡从此不再。
每天清晨，他便背着个画夹出去了。等到月儿东升的时候他才回来。偶尔，他也会凭倚着栏杆，看我在天井里编结着鱼网。有好几次，碰到他的眼光，我的眼睛和心一如受惊吓的兔子慌张的逃窜。
在眼神和眼神的碰撞中，就到了中秋。
从父母走了以后，我一直好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着团圆的日子。这年的中秋一如往昔。
吃过一个人的团圆饭，借着月光，一个人默默的编结着鱼网。
这时，他回来了。我问他，你吃过了吗？
吃过了。他还是那样温暖的微微一笑。
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。他说，也许不再回来了。
月光下我看着他的眼睛，那里面分明有着月般 清辉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，只是默默的看着他。心里有些隐隐的疼。
来。我给你看些东西。他突然捉住我的手，象是决定了什么。

他从枕头下拿出一叠纸，一张张的打开，铺平。
天啊。全是我的素描。
我回过头，疑惑的望着他。
我喜欢画你，也喜欢你。他的脸上依然是那温暖的微笑。
刹那间，一凉，泪就滴落了下来。我不再矜持，一把抱住他，喃喃道，抱紧我，抱紧我。一个江南平凡小女子的幸福便在这瞬间。

秋风乍起，秋意渐浓。
绿已不再，落英缤纷。

当东方有了第一缕鱼肚白的时候，他已经整理好行囊。
我不想说什么，我还能说什么？
他折过身来，拥着我，说，记住我，我的名字叫吴夜。明年的除夕等我回来。
走了，我相信他还会回来。
没有他的日子里，我拼命的编结着鱼网。仅仅是鱼网吗？
心似双丝网，中有千千结。
思念象疯长的野草，不可抑制地在心头上满山遍野。夕阳才下，就盼那朝阳东起。只要等到你回来，又何惧红颜老去。

转眼间，腊月二十九了。
还有一天，我就可见到你，吴夜。
这个时候，一封从上海的信寄到我的手中。是吴夜的。
信里只有三个字：别等我。
顷刻，我的眼前一黑。为什么，为什么，我在心里一遍遍的撕喊着。
你说过，陪我过除夕的，你说过。
你的微笑是那般的温暖，你的眼神是那般的坚定。
不行，我一定要见他。
我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女子。
但是，吴夜，我一定要再看你一眼。
火车在清脆的汽笛声中出发了。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？
心撕裂的声音如同裂帛一般。
车窗外的点点灯火，或明或暗的扑向我，扑向我的心头。
一下火车，就感受到上海的繁华，犹如一个有着妖艳惊人美的女人。
满天空的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灿烂的绽放着。

吴夜，我能在这茫茫人海里找寻到你吗？
吴夜，你便是这上海滩上烟花般的男子。绚烂至极，只此一瞬。
然后，我的心就一寸一寸地化做那烟花最后的灰烬。